3月25日,《經濟學人》總編Zanny Minton Beddoes和俄文編輯Arkady Ostrovsky,在戰火中前往基輔,實地採訪了烏克蘭總統Zelensky,這趟旅程後來製作成podcast和Youtube(雜誌上也有深入文章【How can the war in Ukraine end?】,我沒有訂閱)。
總編輯Beddoes說,當她知道有可能一對一採訪Zelensky,她立刻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方面,可以親眼看看戰火下烏克蘭的狀況,另一方面,同行的俄文編輯Ostrovsky根本就是會走路的歷史文化課本,是杜斯妥也夫斯基和記者的合體,以上三個因素加起來,不管再危險都值得了。
一早搭飛機去波蘭華沙,然後開車跨越波烏邊界,到利維夫火車站,搭上夜車去基輔。
聽她形容,當她到達利維夫車站時,感覺自己真正進入了「戰地」,空氣中瀰漫著戰爭的氣味,每一個人都無法盥洗、氣力耗竭的氣味。
隔天,隨著陽光露臉,他們進入了基輔。經過層層路障、關卡、換車子…,終於到達Zelensky所在的「堡壘」。
他們的訪談總共有三種語言,一半以上的時間,是使用英語,總統的英語還不錯,有時候,也會直接用俄語回應Ostrosvky,當他講英文講累了,或覺得內容很重要,需要清楚表達時,就用烏克蘭語,讓口譯人員來翻譯。
Beddoes問總統,他的勇氣從何而來?總統說,是烏克蘭人民幫助了他,轉變就發生在人民期待改變、選擇他當總統的那一刻,人民在他身上看到了某種真實、誠懇的特質,因此他知道,唯有表裡如一地做他自己,才不辜負人民的託付。
戰爭突然爆發後,已經不是勇不勇敢的問題了,而是該做什麼就要去做。原本依照規定,戰爭時期總統必須避走,然而,他的直覺告訴他,他絕對不能走,因為他必須以身作則,傳遞出一個清楚的訊號,讓人民知道,面對敵人攻擊時該有的態度。
烏克蘭歷史上就是東西羅馬勢力範圍的緩衝區。Zelensky提到,西方盟友大半會從戰略角度來看烏克蘭,把烏克蘭當成某種消耗俄羅斯軍事戰鬥能量、緩衝軍事衝突升級的地帶,甚至有傳聞說,如果俄羅斯使用了化學武器,他們才會進一步投入軍事協助,但烏克蘭人不應該是實驗白老鼠,不應該是博擊運動沙包,不應該是俄羅斯新型武器演練的場域,烏克蘭人正在日夜承受著痛苦,而這場戰爭攸關整個歐洲,不只是烏克蘭的事。
他當然了解,每個國家的利益不同,有的國家會覺得戰爭拖越長越好,因為,這樣可以消耗掉俄羅斯的軍力,有的國家希望戰爭快快結束,因為俄羅斯是他們主要能源出口國,他們希望能保住廉價能源供應,有些比較小的國家基於共同的價值,寧可犧牲自己的利益,也要全力支持烏克蘭,也有些國家被視作俄羅斯的代理國,也希望戰爭快點結束。
從他言談中感覺,德國現實面比較多,完全的經濟考量,試著拿捏平衡,但他覺得德國的決定是錯誤的,就像過去歷史中,德國面對俄羅斯時也犯下了錯誤。
英國首相鮑里斯.強森,在主要國家的領導人中,是表現最支持的,政府的決策跟英國人民的感受一致,沒有在現實面拿捏平衡。
美國,可能比較屬於不介意戰爭延長的國家,不過,美國提供了很大的幫助,促成了許多北約國家提供軍備給烏克蘭。
他們亟需軍備援助補給,他們已經列出武器清單,包括「毒刺」防空導彈和「標槍」反坦克導彈噴氣式飛機、武裝直升機和S-300防空系統。
他覺得普丁想像的烏克蘭,是上個世紀蘇聯解體後烏克蘭的財閥寡頭,貪腐勢力如舊、改革停滯不前,但這三十年來,烏克蘭的變化很大。普丁被小圈子圍繞,消息封鎖,與世隔絕,就像二十年在一個防空洞中。
這場戰爭對烏克蘭來說,什麼才是「勝利」?
他說,要盡可能拯救人命,然而,同時要保持領土完整,是非常困難的決定,最重要的原則就是,需要跟人民一起做決定,「看看克爾松的人民,自發地去擋坦克,那是他們自己的決定,我不能阻止他們,也不可能命令他們,我會留在他們身邊,直到最後一刻。」
勇敢的烏克蘭軍人,還在保衛著馬利烏波(Mariupol),他們如果想、其實早就可以離開了,但是他們還在,知道為什麼嗎?因為,還有人不肯走,繼續留在那裡照顧著、陪伴著受傷的同伴,或想要把戰死的同伴好好安葬,只要還有人還活著,軍隊就不會撤離。
反觀普丁,不管俄羅斯軍人死活,任其屍體在烏克蘭土地上腐爛發臭,很鮮明的對比。
如果真的有機會可以拯救很多人命,當然會考慮妥協,然而,普丁是一個得寸進尺的人,你給了他一個地方,他會要更多。普丁要分裂烏克蘭領土,絕對不可能停歇。
訪談結束時,Beddoes問總統說:邱吉爾花很多功夫練習他的演講,你呢?你會練習嗎?他說:我沒有時間!我都是用感覺的。
事後,兩位記者也有去訪談其他烏克蘭人,他們覺得,烏克蘭人之所以能夠頑強抵抗歐洲最大的俄羅斯大軍隊,是2013年(歐洲廣場)「為尊嚴而革命」後、帶著安那其式捍衛人性的自發性合作精神,他們不依靠政府由上而下、告訴他們要做什麼,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形成一種網絡效應,讓整個國家整合團結起來。
而Zelensky總統在這場戰役中所扮演的,就是溝通者,向全世界各國人民及國會傳達烏克蘭人的聲音,他是烏克蘭的臉和聲音,他是烏克蘭精神的具體化身。
看完這個訪談,最大的感觸是烏克蘭人選擇了一個真正可以代表他們的總統,不是Zelensky總統領導了烏克蘭。
烏克蘭人跟台灣人最大的不同是,他們沒有選擇「放棄國防、隨時準備向霸權投降的」韓國瑜、柯文哲、傅崐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