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無主之作》 by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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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德國電影《無主之作》Werk ohne Autor(Work Without Author),電影英文版譯做永不把目光移開(Never Look Away) 。電影題材取自畫家Gerhard Richter的經歷,電影也把背景設定在Richter故鄉德累斯頓(Dresden)。

Richter 1932年生於Dresden,今年87歲,小時候母親遭俄國人強暴、父親自殺、小阿姨被納粹安樂死、年輕的叔叔們戰死東方前線、兒時玩伴死於美軍地毯式轟炸Dresden…他將陳年痛苦全部化做做畫材料。他經歷納粹、二戰、東德、西德,遇到人家問起過去蒙難,他總是回應:「我沒東西可說,我 (在畫中)說了。」「我的畫知道得比我多。」“I have nothing to say, and I am saying it.” “My paintings know more than I do.” 導演最終也「利用」了Richter生命的創傷(use the trauma of his life),但或許正是靠得太近,87歲的他至今不看電影成品。

電影的開場設定在德累斯頓的墮落藝術(Degenerate Art)展覽上,青春洋溢的高中生小阿姨Elizabeth帶著六歲小外甥Kurt Barnert參觀這些被希特勒第三帝國斥為「無用,瘋狂,放縱」的現代藝術,電影裡那位趾高氣昂的導覽官僚指著康定斯基的抽象畫作批判:「這些高價畫作全是對稅收資源的浪費」!

墮落藝術展(The Degenerate Art Exhibition),是納粹德國對藝術界展開清洗的前奏,真實發生地在慕尼克(電影裡配合Richter改成他的故鄉德累斯頓),之後擴展到其他城市。希特勒痛恨現代的抽象派藝術,對古典藝術則倍加推崇,納粹招牌女導演蘭妮.萊芬斯坦(Leni Riefenstahl)後來拍攝的一系列宣揚納粹氣魄的電影創造了震懾的德意志神話影像,深得希特勒歡心,在1935年《意志的勝利(Triumph des Willens)》中,你很難不被它雕塑的的磅礴軒昂、國家集體主義審美的莊嚴所煽動,尤其在那個意識形態搖擺不定的年代,大眾極容易淪為政治號令的傀儡。

電影講述一個藝術家,本來在納粹統治下,所有的創作都是「領袖」、「純淨」,希特勒認為唯有五代純淨雅利安人的血統(racial purity),才能造就一個沒有弱者的德意志,血統不純淨的都需要消滅。藝術上的不純淨,也是應該被清理的。

納粹藝術,乍看也是莊嚴神聖,讓人看了會感動流淚,但是感動流淚不代表人性的嚮往。很多藝術作品是服務政權的、是洗腦的、扭曲人性的,二戰後,Richter又經歷蘇聯衛星國東德共產黨(DDR,1949-90),這時期的作品不再是歌頌血統純淨,改成歌頌工農大眾無產階級,納粹統治下只有納粹黨人有自由,共產黨統治下只有共產黨人有自由,歌頌的對象不同,同的是都不可以有「自我」。

1961年柏林圍牆修建前,他投奔自由,到了西德,起初很不習慣自由社會中,人人有自由,不再只是親黨人士才有自由,不只有自由,還允許有「自我」!所有的藝術家都在「我,我,我」,對他衝擊很大,很不適應。

一開始他也有樣學樣創作了很多「我,我,我」的作品,空洞沒有靈魂。他的老師告訴他:痛苦與真情才是創作的素材。

「無主之作」,這個電影的主題,跟佛法的「無我──沒有作者、沒有受者」有關,沒有自由的社會,是「不允許有我」,而自由的社會,什麼都是「我我我」,卻空洞沒有靈魂,失真了!Richter歷經三個政權與二戰,畫家陳澄波歷經兩個政權與二戰,Richter有機會投奔自由,陳澄波沒有。如果陳澄波沒有被殘殺,他的生命該多麼燦爛!

什麼是自然?先不要先入為主,先不要太嚴格。在摸索、探索中,找到生命最自主、最受用、最痛與最流動的「人性真實」。以開放求知的心,選擇再選擇,將心比心,不斷脫落孤陋的自我,找到人性共同的嚮往:允許每個人做自己的最真最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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