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月琴約好慶祝她蛻變成真正女人。我們聊了許多,從她的「變性」手術聊到國小、國中最刻苦銘心的記憶……
談起國小國中的生活,往事不堪回首,月琴特殊的性別身分認同問題,加上當時社會風氣那麼封閉,老師與同學的無知,帶給她許多無法療癒的傷害。因為傷害是這麼深,自己常常不自覺落入被害妄想症了,認同受害著的情境與身分。
印象最深刻的事件有幾件,至今都還殘留後遺症。
國小三年級的老師,感覺他怪怪的,每次都趁著快要上課鐘響才跑去上女廁上,一個小男生跑去女廁上,老師直覺認為月琴母親沒有教好,主觀認為他腦袋可能有問題。於是在數學課時,老師知道他還不會兩位數的加法,出了三道數學題目給他算。第一道是6+3=? 老師告訴他可以用手來加,他很快算出是9。第二道是13+5=?老師捉狹地說,如果手指不夠用,可以把鞋子脫來,手指、腳趾並用,單純的他沒多想,就真的把鞋子脫下,還是算出來了,答案是18。第三道是13+14=?老師用得意嘲諷的語氣說,你看你不會了吧!你的手指和腳趾加起來都不夠,全班的同學都用歧視厭惡的眼神看他,覺得他很笨,老師根本就是要整他,他還不知道,呆呆地配合,老師用這一招來證明他根本就笨,才做出跑去上女廁無法理解的行為。
四年級,又來了一位新老師,喜歡在上課灌輸一些禮義廉恥忠孝仁愛的大道理,他懶得聽這些冠冕堂皇的謊言,當時的他,愛畫畫,坐在靠窗邊的座位,拿出一張紙,像所有的小女孩愛畫一個少女穿了各種各式的服飾,老師突然發現他根本沒在聽,於是走過去看他畫什麼?他畫得正起勁,根本沒發現老師走過來,發現時,已經來不及藏起來了。畫紙被老師搶走,大聲的說,「你是男生,怎麼繪畫這些,你是有問題的學生。」於是,就很用力朝他的臉甩過去,老師下手太狠,讓他的頭撞到旁邊的玻璃,這突如其來的一撞,玻璃竟然破裂了,可見施力之猛,他的頭血流如注,整個人呆掉了,打人的老師也呆掉了,趕快把教室又黑又髒的抹布拿來為他止血,然後請班長到學校醫務室打電話,叫救護車來,那個老師帶他去醫院急診,頭部縫了九針。
不久老師知道他父親在法務部當科長,嚇都嚇死了,趕快登門道歉,他的父親還是很寬容的原諒,認為打人的老師才剛出校門,血氣方剛,體諒他不知道如何引導學生,加上自己的兒子的確有點怪怪的,沒有告這位老師。
對於父親這樣的作為,當時的他,的確很受傷,特別介意父親對他有負面的看法,多年後,才懂得欣賞父親,為人真的很寬大,沒有在一氣之下,告發這個老師。
國中時,編在A段的升學班,數學老師以90為及格,少一分打一下,有一次考了36分,要打54下。老師處罰他時,以平均為處罰原則,用粗粗的藤條打左手、右手、左邊與右邊臀部、左腳與右腳腳掌個鞭刑9下。鞭刑後,根本無法坐著上坐,坐這樣也痛,做那樣也痛,簡直活受罪。這樣高壓處罰,並沒有把他打聰明了,下一次數學考試,他只考6分。發考卷時,老師氣到不喊他名字,叫他黃呆子,連叫兩次,他知道老師在羞辱他,反正這又不是他的名字,所以也沒起身去拿考卷。最後老師只好小聲叫黃德榮,他只好上前去。當他走上前去拿考卷時,老師當著他的面,把他的考卷撕成四等分,揉成一團,朝水溝丟過去,叫他學狗爬過去,要他這樣爬去把考卷檢回來。當時他也很拗,就跟老師說,「我不知道狗怎麼爬,除非老師先示範,才知道要怎麼做。」數學老師氣得臉紅脖子粗,威脅的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很單純的回答:「知道啊!你是訓導主任,你太太是教務主任。」數學老師告訴他,「明天你就知道我怎麼處罰你了,現在不跟你計較了。」
第二天學校布告欄貼出公告:「二年甲班黃德榮,出言不遜,忤逆師長,記大過兩支。」父母也被找到學校去,校方的立場是,A段的升學班就是以升學為主,你的孩子不適應,請配合轉到C段的放牛班去。他以為不用再為考試讀書挨打了,從地獄到天堂,哪知那個班簡直都是些牛鬼蛇神的,簡直是落到十八層地獄。同學的左手、右手、胸部、背部、大腿掀開制服,都是刺龍刺鳳的,根本不上課,都在打群架的,學校根本放棄管這群孩子。第一天他轉過去,大家瞪著牛眼似的眼睛打量他,先給他下馬威,給他打個鼻青臉腫,根本沒有地方告狀,每天忍受被同學霸凌。
他還是維持在上課鐘響後趕快跑到女廁去上的習慣,被班上同學發現了。有一天,一位大哥級的同學,帶著兩個小弟到女廁圍堵他,說他「怎麼這麼娘,要驗明正身」。他警告不可亂來,他們哪會理睬,就把他押到另一間女廁管起門來,兩個小弟壓著他,強脫他的褲子,嘲笑他的雞雞那麼小,大哥突然性慾起來,對他說,「沒有魚,蝦也好」,他們先抓著他的頭撞牆,讓他眼冒金星,疼痛難受,無從抵抗,再叫兩個小弟壓制好,大哥就從後門性侵他了。然後,換第二號的小弟,強迫他口交,然後,又換第三號的小弟,強迫他手淫,…...他的心碎了,拖著被蹂躪的身軀回家,沒有跟父母訴苦,他很倦也很累,更不想活了,只想離開讓他痛苦不堪的世界。在夜裡,吞下爸爸一整瓶的鎮定劑,結果那瓶鎮定劑過期了,藥效變差,只拉了幾天的肚子,沒死,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的自殺。
讀高中時,有一天,放學後,經過西門町的火車道,與國中那兩位的小弟,狹路相逢,他很務實,好漢不吃眼前虧,轉身快跑,他們從背後追,拿石頭、酒瓶往他身上丟,被石頭、酒瓶砸傷,下著雨,留著汗,流著淚,又流著血,嘴角舔到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淚水,或是血水,心中有無限的委屈和無奈……
聽完月琴從國小到高中被老師被同學霸凌、性侵的事件,我內心也在滴血,不斷嘆息,感覺世間的苦難怎麼這麼多,月琴的遭遇就世間苦難的縮影,真的很心疼,也很敬佩她這一路走過來,真的很不容易,她曾有三次,決心跟這世界告別,因為這些苦痛與創傷難以負荷,老師同學對她這麼不友善,讓她看不到希望與光,感覺沒有路走了。老天給她的考驗與磨難真的很大也很多。
所幸,她都走過來了,這些生命的淬鍊,讓她有更高與更寬廣的生命態度,可以為「變性者」發聲,成為TG蝶園有力的後盾與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