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蕾莎修女《懺悔錄》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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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幸受封為聖──我必定會成為「黑暗」的聖人。我將繼續遠離天堂──為生活在世間暗處的人點亮光明。“If I ever become a Saint–I will surely be one of “darkness.” I will continually be absent from Heaven–to light the light of those in darkness on earth.”——德蕾莎修女  

德蕾莎修女接受耶穌呼召:我要讓你和博濟會點燃我在貧病交加、瀕臨死亡的人們以及孩子心中的愛火……我知道你是能力最低微的一個,你軟弱,但是正因為這樣我希望通過你來展現我的榮光。 你難道要拒絕嗎?任何一個宗教人都很容易感同身受那種激情:「耶穌把他自己給了我(“Jesus gave Himself to me.”)」  

於是,德蕾莎修女來到加爾各答,走入窮人中的窮人,或許一開始只是把黑暗視為淨化缺陷的手段,她以強大的意志力走入「髑髏地」,去照顧遭到踐踏、拋棄的人類,接納他們在物質與精神上所遭受的折磨,擁抱「遭遺棄、討厭、沒人照顧」的孤苦境況。她真的想在窮人心中植入耶穌基督,真的想幫助窮人在苦厄中見証耶穌基督與他們同在,窮人活得有尊嚴。  

同時她說她要讓垂死的人死得有尊嚴,她是在服侍上帝,她要讓窮人在自己身上看到耶穌的影子,若這些話來真的來自於她內心的渴望,怎麼還會覺得離上帝、耶穌很遠?上帝、耶穌不都無所不在!? 

但她真的了解上帝的意思嗎?究竟什麼是活得有尊嚴、死得有尊嚴?安貧樂道、逆來順受?在貧病交迫中永遠不去質疑公共資源的分配,永遠相信不公不義更是天主的試煉?德蕾莎修女內心的貧窮空乏要靠外在的貧窮空乏來試煉,能真正面對外在的貧窮空乏就能真正面對內在的貧窮空乏?年前的大迦葉尊者以為透過苦行就可調伏欲望,德蕾莎修女相信在貧病交迫中不失生命尊嚴更能見証天主的威力,他們兩人有什麼共同點?施明德最喜歡寫的一句話是:「承受苦難易,抗拒誘惑難」,於是施明德迎上誘惑、擁抱誘惑,乃至誘惑纏裹!苦難與誘惑是兩個極端,藉物質外境修煉「個體的我」,會不會是另一種憍慢?會不會疏忽了最大的苦難是在關係倫理、在公共資源分配的不公不義!有一本書,是這次冊封德蕾莎修女的宣福申請人編撰的,叫做《德蕾莎修女:來作我的光!(Come Be My Light)》,是德蕾莎修女66年來,與她的懺悔牧師以及教會之間的往來書信,其中有很多信件的出版並非出自德蕾莎修女的意願,是教會保留下來並決定公開,在這些信裡面,透露出一個訊息,她一直感受不到神的存在。  

有人稱譽這本書有聖奧古斯丁《懺悔錄》的價值。  

基督對你有特殊的愛。 但對我來說,沉寂和空虛的感覺是如此強烈:我極目四望卻一無所見,我側耳傾聽卻寂靜無聲。“Jesus has a very special love for you, [But] as for me, the silence and the emptiness is so great, that I look and do not see, –Listen and do not hear –the tongue moves [in prayer] but does not speak … I want you to pray for me–that I let Him have [a] free hand.” 

——摘自德蕾莎修女 1979 年 9 月致邁克爾 • 範 • 德 • 皮特( Michael van der Peet)神父的信   

「這種對上帝的失落感幾乎從她開始在加爾各答對窮人提供關懷就開始了。」 

儘管在公眾面前,德蕾莎修女總是一副愉快的樣子,她內心卻沉浸在難以自拔的痛苦中。 在超過40封書信中她哀嘆自己經受的「乾涸」、「黑暗」、「孤獨」和「折磨」 (“dryness”, “darkness”,  “loneliness” and “torture”)。 她將這些痛苦比喻成地獄的煎熬並因此懷疑天堂甚至上帝的存在。她深深意識到自己內心世界和外界形象的巨大差別。 

她寫道:「我的微笑是一副面具(“a mask”)或遮蓋一切的斗篷(or “a cloak that covers everything.”)。 同時,她也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欺騙公眾。 

「我講話的時候好像我是發自內心地愛著上帝。但是,如果你看到我的內心世界,你會說多麼虛偽(What hypocrisy)!」   

讀德蕾莎修女內心世界,有說不出的一種苦,反覆咀嚼著她曾說過的話,比如: 

「假如你愛至成傷,你會發現,傷沒有了,卻有更多的愛。」 

「我們必須在愛中成長,為此我們必須不停地去愛,去給予,直至成傷。」「我們以為貧窮就是飢餓、衣不蔽體和沒有房屋。然而最大的貧窮卻是不被需要、沒有愛和不被關心。」感覺這些話很漂亮,但避重就輕,她把人分成施捨者與被施捨者,卻從不質疑世界上為什麼製造出那麼多「被施捨者」。為什麼「最大的貧窮是不被需要、沒有愛和不被關心」,而不是「給不出愛給不出公義」,前者可以滿足自己給得起的高貴,後者可能喚醒給不出的恐懼。   

德蕾莎修女越「成功」,她的心靈卻越發痛苦。 1953 年 3 月,她在致皮埃爾神父的信中寫道:「請為我祈禱,我沒有辜負上帝的信任;請為我祈禱上帝出現,因為我周圍有如此恐怖的黑暗,彷彿一切都死了。我從開始這項工作時就已經或多或少感到了這無邊的黑暗。」 

感覺德蕾莎修女的信仰與世隔絕,感覺德蕾莎修女沒有能力與世間對話,她只想聽耶穌基督說什麼,卻沒去聽世間在說什麼。真正的宗教信仰要有能力與人道主義者(好比英國羅素)對話,願意放棄自己熟悉的語言,用最真最流動的深倩去聽懂不同的生命覺受,彼此互相校正一起學習。  

反之,就像詹姆斯 • 馬丁( James Martin )神父在 2003 年《和聖人在一起的日子(My Life with Mother Teresa)》一書中描述的德蕾莎修女信仰危機: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聖人的精神世界有如此巨大的黑暗。沒有人知道她是那麼痛苦。」   

《德蕾莎修女:來作我的光!(Come Be My Light)》的作者布萊恩.克洛迪舒克神父(Brian Kolodiejchuk)回憶道:「我把德蕾莎修女的一封信讀給博濟會其他修女聽,她們驚訝得嘴都合不攏。這些信會讓人們從全新的角度詮釋德蕾莎修女。」